huajianji/last

玉茗堂评花间集（跋）

余自幼读经，读书，至仁人、孝子有被谗谤者，为之扼腕，辄欲手刃之而后称快焉。乃戊申梁谿肆毒，爰及于余。余于是废举业，忘寝食，不复欲居人间世矣。缙绅同袍力解之弗得。忽一友出袖中二小书授余曰：“旦暮玩阅之，吟咏之，牢骚不平之气，庶几稍什一二。”余视之，则杨升庵、汤海若两先生所批选《草堂诗馀》、《花间集》也。于是散发披襟，遍历吴、楚、闽、粵间，登山涉水，临风对月，靡不以此二书相校雠。始知宇宙之精英，人情之机巧，包括殆尽；而可兴、可观、可群、可怨，宁独在风雅乎？嗟乎！风雅而下，一变为排律，再变为乐府，为弹词；若元人之《会真》、《琵琶》、《幽闺》、《秀襦》，非乐府中所称脍炙人口者欤？然亦不过摭拾二书之绪余云尔。乌足羡哉！乌足羡哉！

时万历岁庚申菊月，苕上无瑕道人书于贝锦斋中。

【注】

• 戊申——明朝的戊申年有五个，根据上下文来看，这里应该是万历三十六年（即公元1608年）。
• 梁谿——应该是无锡梁溪？
• 肆毒——万历年间，无锡能被称为“肆毒”的，一为倭寇入侵（查《明史·神宗本纪》，只有三十七年倭寇温州，三十六年倒是后半年长三角一带频频地震，导致大水、大饥），一为东林党争。而东林书院似乎就在梁溪。前文提到仁人被谗，后文又提及“废举业”——东林党和浙楚党争就是借京察的机会大肆排挤对手。故而推测道人应该就是指东林之事。
• 幽闺——即《拜月亭》，元朝施惠所作，全称《王瑞兰闺怨拜月亭》。
• 秀襦——即《绣襦记》，作者是明朝徐霖（一说为薛近允），故事源自《李娃传》。万历年间正流行演此剧。此处也写成元人所作，应是指元朝石君宝《李亚仙花酒曲江池》（高文秀《郑元和风雪打瓦罐》现已不存，南戏《李亚仙》或许是宋朝的）。
• 摭拾——挑拣出好的的东西。
• 庚申菊月——万历四十八年（即公元1620年）九月。实际上，万历皇帝这一年的七月丙申日就去世了，光宗八月丙午朔（朔即清晨）即位，一个月后（九月乙亥朔）暴毙（红丸案）。天启即位后追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后为泰昌元年（本来应该是第二年才改的）。所以此文的写作日期必在九月的乙亥日前。
• 无瑕道人——除了《玉茗堂评花间集》外，还有一本《玉茗堂摘评王弇州艳异编》，也有他的跋，署的是“苕东无瑕道人书于天香馆”。道人到底是谁就不知道了，或许无锡县志里会记载东林人的名录？可惜排查，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大人物，不会有人费时间干这个啦~~

【评】三十八章，一个还算不错的数字，结束了《花间集》。如无瑕道人所说，后人佳作，常常是摭拾前人而已。如今于易诸人，年收入上千万，不也是托了前人的福么？想来古人们即便得知，也不会追讨版权的想法。何况要从《花间集》中读出“宇宙之精英、人情之机巧”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——四大名著的fans也没多少人敢说这种话。多些人摭拾，也就多些人有收获，这是好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