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汤】毛文锡、鹿虔扆、韩琮、阎选与此公皆蜀人,事孟后主,有“五鬼”之小号,皆工小词,并见《花间集》,今集中独遗韩琮,殊不可解。
【注】
落絮残莺半日天,玉柔花醉只思眠,惹窗映竹满炉烟。 独掩画屏愁不语,斜倚瑶枕髻鬟偏,此时心在阿谁边?
【评】千年来人人可道之语,忝列花间而已。
天碧罗衣拂地垂,美人初着更相宜,宛风如舞透香肌。 独坐含颦吹凤竹,园中缓步折花枝,有情无力泥人时。
【注】泥人——形容人软弱、痴迷的样子。
【评】宛风如舞透香肌,妙句可品。
相见休言有泪珠,酒阑重得叙欢娱,凤屏鸳枕宿金铺。 兰麝细香闻喘息,绮罗纤缕见肌肤,此时还恨薄情无?
【注】金铺——门上的装饰物,制成龙蛇兽头之形,用以衔门环,其色金,故曰“金铺”。
【评】枕边床头闺趣,居然记下?
春欲尽,日迟迟,牡丹时。罗幌卷,翠帘垂。彩笺书,红粉泪,两心知。 人不在,燕空归,负佳期。香烬落,枕函欹。月分明,花淡薄,惹相思。
【汤】逐句三字转而不窘,不坌,不崛头,亦是老手。
【注】日迟迟——《诗经·幽风·七月》:“春日迟迟,采蘩祁祁。”朱熹注:“迟迟,日长而暄也。”“暄”是暖和的意思。
【评】“人不在,燕空归”,一反历来人空倚,燕不来的写法,好构思。也未尝没有些怨气在里头吧……
嫩草如烟,石榴花发海南天。日暮江亭春影绿,鸳鸯浴,水远山长看不足。
【评】用“烟”来形容初春那水灵灵的草,相当有意思。只不知魏晋唐诗中有没有用过。
画舸亭桡,槿花篱外竹横桥。水上游人沙上女,回顾,笑指芭蕉林里住。
【注】亭桡——指船边曲栏杆。如依南宋晁谦之跋本《花间集》中写作“停”,则“停桡”应作“停船”解。
岸远沙平,日斜归路晚霞明。孔雀自怜金翠尾,临水,认得行人惊不起。
【评】自读词以来,便一直认为2+7字句可爱的很。即3+7都不够婉转悦耳。
洞口谁家?木兰船系木兰花。红袖女郎相引去,游南浦,笑倚春风相对语。
【注】
二八花钿,胸前如雪脸如莲。耳坠金环穿瑟瑟,霞衣窄,笑倚江头招远客。
路入南中,桄榔叶暗蓼花红。两岸人家微雨后,收红豆,树底纤纤抬素手。
【评】绝等的清晰,非《南乡子》不可配。
袖敛鲛绡,采香深洞笑相邀。藤杖枝头芦酒滴,铺葵蔗,豆蔻花间趖晚日。
【注】趖(suō):走,散步之意。
翡翠,白蘋香里小沙汀。岛上阴阴秋雨色,芦花扑,数只渔船何处宿?
【汤】短词之难,难于起得不自然,结得不悠远。诸词起句无一重复,而结语皆有余思,允称令作。
【评】中二句,分明是沙汀外香,岛外阴色。往里一写,代入感便强了。
见好花颜色,争笑东风,双脸上,晚妆同。闭小搂深阁,春景重重。三五夜,偏有恨,月明中。 情未已,信曾通,满衣犹自染檀红。恨不如双燕,飞舞帘拢。春欲暮,残絮尽,柳条空。
【汤】《南方草木状》:点以燕檀。画家之十二色中有檀色。浅赭所合,妇女画眉色似之。唐人诗词惯喜用,此其一也。
【评】只一片哀语,但有些信心的,便该写作东风笑语。
忆昔花间初识面,红袖半遮,妆脸轻转。石榴裙带,故将纤纤玉指偷捻,双凤金线。 碧梧桐锁深深院,谁料得两情,何日教谴绻?羡春来双燕,飞到玉楼,朝暮相见。
【评】长句音节混乱,读来苦涩。或许唐宋间唱法独特。
忆昔花间相见后,只凭纤手,暗抛红豆。人前不解,巧传心事,别来依旧,辜负春昼。 碧罗衣上蹙金绣,睹对对鸳鸯,空裛泪痕透。想韶颜非久,终是为伊,只恁偷瘦。
【汤】无甚雕巧,只是铺排妥当,自无村妆羞涩态。
【注】裛(yì)——沾湿,浸染之意。
【评】好一个“只凭”,呆人模样,全可想见。
晚日金陵岸草平,落霞明,水无情。六代繁华,暗逐逝波声。空有姑苏台上月,如西子镜,照江城!
【评】前部分韵密,而用字浮情,后部分韵疏,则用语含情。平衡之术,自当如此。
风髻绿云丛,深掩房拢,锦书通。梦中相见觉来情,匀面泪脸珠融。因想玉郎何处去,对淑景谁同? 小楼中,春思无穷。倚栏颙望,暗牵愁绪,柳花飞起东风。斜日照帘,罗幌香冷粉屏空。海棠零落,莺语残红。
【汤】“海棠零落,莺语残红”,好景真良易过。风雨忧愁各半,念念使人惘然。
【注】颙(yóng):昂头,或不转头。
【评】此又一法。淑景悠悠,终成零落。然不宜小令之素描快写,只当孤寂无人,半眠不眠中着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