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篇当年亦流传甚广。然而以红、雄、风叶兵、声、鲸、征、情,可见国学大师,也不一定就精严诗词。
又读《我与交大》中回忆文章,说一同学,常与老师唱和诗词,然而也免不了国文课重修补考的命运。可见知识与写作,非为一体。今日清华自招一少女作家一事,亦为旁证。
记陈寅恪《哀金圆》一诗:“赵庄金圆如山堆,路人指目为湿柴。湿柴待干尚可爨,金圆弃掷头不回。盲翁击鼓聚村众,为说近事金圆哀。是非不倒乃信史,匪与平话同体裁。睦亲坊中大腹贾,字画四角能安排。备列社会贤达选,达诚达矣贤乎哉。进位枢府司国计,币制改革宁旁推。金圆条例手自订,新令颁布若震雷。金银外币悉收兑,其限迫促难徘徊。违者没官徒七岁,法网峻密无疏恢。更置重赏奖揭发,十取其四分羹杯。子告父母妻告婿,骨内亲爱相雠猜。指挥缇骑贵公子,闯户掘地搜私埋。中人之产能值几,席卷而去飙风回。又以物价法制限,狡计遂出黄牛魁。嗾使徒党强争购,车马阻塞人填街。米肆门前万蚁动,颠仆叟媪啼童孩。屠门不杀菜担匿,即煮粥啜仍无煤。人心惶惶大祸至,谁恤商贩论赢亏。百年互市殷盛地,怪状似此殊堪骇。有嫠作苦逾半世,储蓄银饼纔百枚。岂期死后买棺葬,但欲易米支残骸。悉数献纳换束纸,犹恐被窃藏襟怀。黄金焂与土同价,齐高弘愿果不乖。王玙媚鬼尚守信,冥楮流用周夜台。金圆数月便废罢,可恨可叹还可咍。党家专政二十载,大厦一旦梁栋摧。乱源虽多主因一,民怨所致非兵灾。譬诸久病命未绝,双王符到火急催。金圆之符谁所画,临安书棚王佐才。盲翁说竟鼓声歇,听众叹息颜不开。中有一人录翁语,付与好事传将来。”
朱自清《新诗杂话·新诗的进步》说“象征派要表现的是些微妙的情境,比喻是他们的生命,但是‘远取譬’而不是‘近取譬’”。
此远近说在古诗中也是可以用的。
原诗后一句“他会偷走你的心”,其实依旧有古人的套路在里头。那首著名的不知道是纪晓岚还是唐伯虎写的祝寿诗:“这个婆娘不是人,九天仙女下凡尘。儿孙个个都是贼,偷得蟠桃献母亲”,便是比成贼的。然而朱自清诗毕竟还更进一步。
这就是我在《说词·造境》里说的“如同现代化学把所有的物质都分解成了质子+中子+电子,任一首诗词,最终都是由一个一个字组合起来的。汉字中,每一个字都有自己特定的意象,所以再怎么组合,都是现实中熟悉的”。
偶见陶渊明《拟古诗其八》中“路边两高坟,伯牙与庄周”一句。惊为天工,一路行走,默诵不绝。
《生查子》一调,出自唐教坊曲。但确切的命名来源却没有记载。
在查找“查”这个字的时候,发现做zha读的时候,有如此一条“近代流俗,呼丈夫妇人纵放不拘礼度者为查。――《封氏闻见记》”。
《封氏闻见记》作者封演据考,天宝中为太学生,德宗时逝于御史中丞位上。(这段时间正是教坊曲大兴之时)《闻见记》在唐人荒怪小说中特立独行,以求实著称。那么这条应该也就是可信的了。
不由想到,中国古代对外国人,常按照服王化的程度,分为“生番”和“熟番”。莫非,《生查子》的本来意思,是远道而来的不通中原礼度的胡人?
晋·张华《博物志》:旧说天河与海通。近世有人乘槎而去,十余日中,犹睹日月星辰,后忽忽不觉昼夜。至一处,遥望宫中多织妇,一丈夫牵牛饮之,因还。后至蜀,问严君平,曰:“某年月日,有客星犯牵牛宿”。计年月,正此人到天河时也。
到南朝梁国时,宗懔《荆楚岁时记》则具体的说这个人是张骞,奉命去寻找黄河源头的。
又,“生”本可读“星”——《诗经小雅》:“不如友生”;传,“协桑经切,音星”。是“生查”,即“星槎”也。王嘉《拾遗记》:“尧登位三十年,有巨查浮於西海,查上有光若星月。常浮绕四海,十二年一周天,周而复始,名曰贯月查,亦谓挂星槎”。
隋唐时,用星槎事入诗的很多。比如李商隐诗:“海客乘槎上紫氛,星娥罢织一相闻”;刘禹锡诗:“厩马翩翩禁外逢,星槎上汉杳难从”。
看起来似乎很明白,但有个致命问题是:槎字两读chá和zhà,而查两读chá和zhā,一平一仄!!
上月在xiaonei与北师林婷氏论词乐。吾疑虽详,苦于无据。今日偶见刘方喜《声情论》一书,中引洛地所论律词、词唱云云,实深合我意,道出我欲道而苦不能者。惜未尽兴而返。书价近百,囊中羞涩,为之一叹~~
再究词乐。偶知古今类同,用韵处即用调式主音。
读《名家解读元曲》,郑振铎论士商妓三角恋一文,说双渐苏卿故事如下:“……盛行于元这一代,作为歌曲来唱者不下七八套(皆见《雍熙乐府》)。王实甫则写了《苏小卿月下贩茶船》一本。张禄《词林摘艳》存其一折(《粉碟儿》套,大约是第二折吧)。其故事是:妓女苏小卿喜书生双渐,而渐则贫穷无力。有茶商冯魁者,携二千茶引发售,遇见小卿而悦之。即设计强娶了小卿到茶船上来。小卿终日在船无聊。后双渐为临川令,复将小卿夺了过来。无名氏《斗鹌鹑》套,写‘赶苏卿’事,最为明快。……【尾声】冯魁酩酊昏沉睡,不计较苏卿见识。一个金山岸醒后痛伤悲,一个临川县团圆庆贺喜。……”
这个故事的出处,是宋末江西人罗烨的《醉翁谈录》。其中稍微详细几处,如苏卿原是闾江县令女,而双渐是该县县吏;苏在扬州为倡;苏夫是扬州官员;船泊豫章等等。
《名》书该文中,另有引文说古代茶商,基本都在九江一代,而士人恨商,尤其恨茶商;同文另章又有详论元代进官者士少吏多,士人故而同样恨吏。双渐由县吏成穷书生,由官员薛司理成茶商冯魁,其中暗含多少笔锋。
又,我一贯的为家乡贴金:临川与南昌,以金山分界,山下就是抚河。山顶金山寺,是临济宗名刹。我才几岁大时曾去过,小短腿在泥泞中艰难的攀登,如今只记得一个投硬币的池子和一把写着莫伤悲的缁扇。但据说如今该寺金碧辉煌,上下山也方便无比,已成两市周末游的佳处了。只不知旅游局有没有开发一个抢亲的水上项目?哈哈~~
元朝的江浙、江西、湖广这江南三省十道,划分和如今不太一样。其中江西最小,止两道,而江浙和湖广各有四道。而江西夏税犹能接近江浙,说明江西人真能种水稻——元朝的江西=现在的广东+江西-上饶(上饶离杭州近,赵宋行在临安,很多文人都跟着定居上饶,至今上饶说浙江衢州话),而最大的湖广,元史还说“湖、湘重罹其害”。
而在种粮之外,江西的商税则急剧缩水,甚至比不上湖广!查有垄断地位的江西茶税与江浙酒税,则又不相上下。这比较下来,实在让我觉得,江西人守成有余,创新不得呀。。。
读这首,让我想起余光中名作《寻李白》“……酒入豪肠,七分酿成了月光/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/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……”
又见书中引关汉卿自道“我家生活”、“我家风月”诸语。甚觉“我家风月”之妙,不可不赞!
书中提及白居易《抚州景云寺故律大德上弘和尚石塔铭》。
景云寺几乎各朝各地都有,宁夏有须弥山石窟,原名就是景云寺,命名时间正是唐朝;
唐诗中也有几篇提到景云寺。其一为张元宗《登景云寺阁》“胡马饮河洛,我家从此迁。今来独垂泪,三十六峰前”;其二为许浑《与郑二秀才同舟东下洛中,亲朋送至景云寺》“三十六峰横一川,绿波无路草芊芊。牛羊晚食铺平地,雕鹗晴飞摩远天。洛客尽回临水寺,楚人皆逐下江船。东西未有相逢日,更把繁华共醉眠”。可见洛阳也有景云寺;
玄宗时,吴道子曾在长安画地狱变相图,怕得长安屠夫三个月不肯下刀,而这个壁画也是在景云寺。所以长安也有景云寺。
唐睿宗李旦的最后一个年号,也就是禅位给玄宗前的公元710年2月到公元712年8月期间,使用的年号正是景云。或许这一批寺庙,正出自于此?(我起先觉得时间太短,然而又想起景德镇的来源,景德这个年号也不过用了四年而已)
至于抚州景云寺,《高僧传》十六卷中这么记录上弘和尚的:“释上恒,姓饶氏,临川南城人也。童而有知,志学之年发心舍家,从母党在空门而求摄受。教诵佛典日计千言。壮齿从南岳大圆大师纳戒,而听涉精苦。大历中,不去父母之邦,请隶于景云寺修习无亏亟淹年序。南山事钞讲贯尤专。贞元初,徙居豫章龙兴寺,与庐阜法真、天台灵佑、荆门法裔、兴果神凑、建昌慧琎游也。埙篪合韵,水乳相资,法付王臣,故与姜相国公辅、颜鲁公真卿、杨凭、韦丹四君友善。提振禁防,故讲四分律,而迁善灭罪者无央数众。坐甘露坛二十许年,十有八会,救拔群生。剡浮东震男女得度者一万五千余人。元和十年微云乖悆,十月己亥化于庐山东林寺,归全身于南冈石坟。住世七十七年,安居五十五夏。门人等树松柏。太原白居易为石塔铭云。”
不意我饶氏还有这么个前辈~~
杨凭,柳宗元岳父,永贞元年任江西观察使。[五代]王定保《唐摭言·卷二》:“杨衡后因中表盗衡文章及第,诣阙寻其人,遂举,亦及第。或曰:‘见衡业古调诗,其自负者,有【一一鹤声飞上天】之句。’初遇其人颇愤怒,既而问曰:‘且【一一鹤声飞上天】在否?’前人曰:‘此句知兄最惜,不敢辄偷。’衡笑曰:‘犹可恕矣。’符载后佐李骘为江西副使。”独不知凭vs衡,孰名孰字?
韦丹,颜真卿外孙,《新唐书》说他当江西观察使“始,民不知为瓦屋,草茨竹椽”,是韦丹教会了江西人民烧陶,后来义释一个罪犯,却被反咬一口,停职待察的时候死了。后来唐宣宗时,举韦丹“有大功,德被八州,殁四十年,老幼思之不忘”,为元和年间治民第一。
而《会昌解颐录》里记的故事则有趣的多。说韦丹还在长安的时候,喜欢到处找道士乱侃。于是有人跟她说:“你这骨骼不够灵气,不过我也说不准,你去徐州问问黑老吧。”于是韦丹赶紧请假去徐州,在一个守瓜园的茅屋里找到了黑老。几经考验后,黑老说他须有人间富贵一场,具体的秋天再详谈,然后人就消失了。韦丹又等初秋赶去徐州,谁知道黑老当天早上死了。就这样过了二十年,韦丹到了江西任上。一天,突然一个老头让人通报说:黑老来了!第二天,韦丹就死了。大家都说韦丹是升仙了。
《唐故抚州景云寺律大德上弘和尚石塔碑铭并序》
元和十一年春,庐山东林寺僧道深、怀纵、如建、冲契、宗一、至柔、*诸、智则、智明、云皋、太易等凡二十辈,与白黑众千余人俱,实持故景云大德弘公行状一通,执钱十万,来诣浔阳府,请司马白居易作先师碑。会有故,不果。十二年夏,作石坟成,复来请。会有病,不果。十三年夏,作石塔成,又来请;始从之。既而僧反山,众反聚落,钱反寺府,翌日而文就,明年而碑立,其词云尔。
我闻竺乾古先生出世法,法要有三:曰戒、定、慧。戒生定,定生慧,慧生八万四千法门。是三者迭为用。若次第言,则定为慧因,戒为定根;定根植则苗茂,因树成则果满。无因求满,犹梦果也;无根求茂,犹揠苗也。虽佛以一切种智摄三界,必先用戒。菩萨以六波罗蜜化四生,不能舍律。律之用,可思量,不可思量。如来十弟子中,称优波离善持律。波离灭,有南山大师得之。南山灭,有景云大师得之。师讳上弘,姓饶氏。曾祖君雅,祖公怳,父知恭,临川南城人。童而有知,故生十五岁,发出家心,始从舅氏剃落。壮而有立,故生十五岁,立菩提愿,从南岳大圆大师具戒。乐其所由,故大历中,不去父母之邦,请隶于本州景云寺修道。应无所住,故贞元初,离我所,徙居洪州龙兴寺说法。亲近善知识,故与匡山法真、天台灵裕、荆门法裔,暨兴果神凑、建昌惠进五长老交游。佛法属王臣,故与姜相国公辅、太师颜真卿,暨本道廉使杨君凭、韦君丹四君子友善,提振禁戒,故讲四分律,而从善远罪者无央数。随顺化缘,故坐甘露坛而誓众生盟者二十年。荷担大事,故前后登方等施尸罗者十有八会。救拔群生,故娑婆男女由我得度者,万五千七十二人。示生无常,故元和十年,十月己亥,迁化于东林精舍。示灭有所,故是月丙寅,归于南冈石坟。住世七十七岁,安居六十五夏。自生至灭,随迹示教;行止语嘿,无非佛事。夫施于人也博,则反诸己也厚。故门人乡人,报如不及。由是艺松成林,琢石为塔。塔有碑,碑有铭。曰:
佛灭度后,薝蔔香衰,醍醐味醨。谁反是香?谁复是味?景云大师。景云之生,一匡芯刍,中兴毗尼。景云之灭,众将安仰?法将畴依?昔景云来,行道者随,践迹者归。今景云去,升堂者思,入室者悲。炉峰之西,虎溪之南,石塔巍巍。有记事者,以实真辞,书于塔碑。
俞平伯《读词偶得》:“谓(双双金鹧鸪)与离魂记惊梦折上半有相似之处”。应该是说游园那套《绕池游》吧。
【绕池游】梦回莺啭,乱煞年光遍。人立小庭深院。[贴]炷尽沉烟,抛残绣线,恁今春关情似去年? 【乌夜啼】[旦]晓来望断梅关,宿妆残。[贴]你侧著宜春髻子恰凭阑。〔旦〕剪不断,理还乱,闷无端。〔贴〕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。 〔旦〕春香,可曾叫人扫除花径?〔贴〕分付了。〔旦〕取镜台衣服来。〔贴取镜台衣服上〕云髻罢梳还对镜,罗衣欲换更添香。镜台衣服在此。 【步步娇】〔旦〕袅晴丝吹来闲庭院,摇漾春如线。停半晌、整花钿。没揣菱花,偷人半面,迤逗的彩云偏。〔行介〕步香闺怎便把全向现!〔贴〕今日穿插的好。 【醉扶归】〔旦〕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,艳晶晶花簪八宝填,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,恰三春好处无人见。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,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。
又曰:“有某校学生执「玉釵头上风」相询,竟不知所对。我说「好就好在这个风字上」而他们说「我们不懂,就不懂这个风字」这就没有主意了”。着实让我看了也无奈了,呵呵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