碰壁斋主,湖南人。有《壁下词》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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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背如我心:不敢低钱权,未免向书俯。
我背异我心:心能直如弦,背曲如勾股。
背怒让心曰:“是子使吾苦!蠹简卒何用,子好嗜痂土。日日屈吾脊,十年不赦恕,竟以活人躯,殉此死人语!我本羡豪门,久欲趋庭往。虽对一人躬,而对万人仰,岂不辉煌哉,安罹此恶恙。子不命吾足,吾欲惩子杖。”
心怔若木鸡,羞色满面亮,嚅嚅欲有语,语出自迷惘:“书中未言此,我难辨真妄。愧我自悦怿,未及顾君样。岂我好读书,主人实所尚。浸淫既已久,亦觉乐难状。子言果何如,曷不一询诸?”
主人听已详,独笑拈髭须。呼背“汝来前,子态狂可诛!岂少汝之食,岂裸汝之躯?饥寒皆有托,奢侈复何须。世风自板荡,所守未可污。付汝万金玉,将汝灵魂驱,行尸走肉耳,汝愿为之乎?浮华利欲外,汝岂知其余!心汝懦如此,安能宰吾国?众体为子用,一一如僮役。更有昌狂行,为我披其颊。疾来我亦痛,岂不为子恤?从今去厚枕,百日愈可测。书卷摊已久,眼目待已急,速归其本位,毋更讨吾责。”
二客诺而还,遥闻其私言:
背曰“主人愚且顽,此论非时鲜。人食美于我,我岂劣于人?况近有好女,使我神魂倾,曲曲如虾者,彼眼安为青。”
心曰“主人犟且躁,慎莫逢其嗔。相思彼自苦,何劳子操心。或有天开日,主人唯子听。”
此拟人语篇,殊为可爱,而内理自明。
长相思,洞庭湄。帝张乐之所不可见,夜风吹竹声凄其。声凄其,摧娥眉,明月如霜水如璃。重华不返兮荒波,望苍苍之九疑。
溯而上之长江之渊,沿而下之长江之湍。
长相思,如水流流不可去,渊渊集此洞庭之浒。不可去,不可住,如水浩浩,泻东海之遥浦。
海不可量,天不可尺,长相思,安有极!
斋主拟乐府亦多,譬有江南可采莲数曲。长相思曲,我甚爱之。唯“帝张乐之所不可见”一句,似犹可点。
酒病扶人卧。向空堂、残书断蠹,衡门深锁。幸有秋风未相弃,越我窗来相过。拂尘椅、悄然而坐。萧索如霜空似梦,察形神、真不和予左。两偶老,结为伙。
洞庭木叶扬天播。更天涯、凡公所至,如经焦火。剗尽繁华是公职,想亦心伤欲破。“噫公语、使予如裸。公所见闻靡不是,奈公之命亦由乎我。”冥焉退,窗尘堕。
斋主惯于《贺新郎》一调。所做多有可观者。取此阕为一代表。结句甚有力。
那年春柳,不须回记,长在眼中低。杨花飞了,杜鹃残了,难约后年期。
谁握今宵三纸疏,代我到桥西。梦纵有心心已老,行不到,旧芹蹊。
这首《少年游》是1988年作,应该算是早期作品。
那年春柳,起句有些突兀;梦纵一句,更有如蒙童初作;然上阕仍可称佳作。
啭啭黄鹂起暮朝,竹篱茅舍最魂消。踏青来泛沙棠桨,斗草时低楚佩腰。
风漠漠,水迢迢,春阴岁岁满江皋。桃花红守斜桥畔,不见伊人不肯凋。
读末句,想到高中语文读本里一篇文章。大约是在树枝头系一黄巾以待人归的故事罢。
三岁久相思,今岁初成字。前日付邮舆,今日邮当至。
既至彼怀中,问彼中心事。只恐彼心情,薄若书中纸。
叙述相当平稳的语气,最后推出“薄若书中纸”的亮点。
另,作者有七律一首“老兄自别依然好?渐觉吾身鲍肆鱼。连夜不妨千遍梦,一年能得几回书。清泥雨打荒荷影,浊水人归冷月居。我在云溪无别事,两裁心破付邮舆。”两相比较,可知诗词之别。
又五首。第一本着要表现撞墙大大另一面的原则,第二也是我个人学习笔记的意思,所以单从《壁下词》中选取几首,并略作衍伸,申明我还没看完,所以或有遗珠之憾,不过自认芝麻还是算的,西瓜有没有都一样啦~
我亦不悲春,来对泡桐树。紫喇树头花,能忍黄昏雨。
不有偶萧寒,不值长年住。借酒卧三樽,淡淡莺飞去。
这首《生查子》我极爱。
第一体现的是撞墙的词作一个特点,逆向思维。人伤春而我不悲之。人苦寒(汗,尘色依旧号苦寒斋)而我特值之。最后一刻,“借酒”、“飞莺”,终于让人想到小晏的“梦后楼台高锁,酒醒帘幕低垂。 去年春恨却来时,落花人独立,微雨燕双飞。”果真是“淡淡”的“不悲”啊~~
本作之后半年的秋天有次韵的另一首,累句用秋字,亦有佳句“种菊一秋花,费此三秋雨”。
春红姹乱菊孤恹,在人间。莫便逢春逢菊到江边,到时一片烟。
酒杯深浅句茫然,是华年。总记那回微雨渡江船,迄今梦不干。
这首相对有些凑数,同题《元夜作》有好几首,偏好此结,所以当壮丁抓来。 梦字用的比较狠,一般诗词创作的书上,多有说诗眼云云。此处可做体会~
我固逊君清丽,君须避我沉雄。烛光两对早衰翁,笑说风情万种。
物态依然翻覆,斯人幸已盲聋。世情淡薄酒花浓,酒尽怆然一恸。
《壁下词》是撞墙大大从1986年到1999年的词集。截稿为止我看到1992年,篇幅大概三分之二的样子。这首是小令中最独特而感动的。
肖即肖健,应该是撞墙挚友。词集中出现肖健高达26次。包括在之前看《死亡集》、《退万集》时也经常露脸的。不过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,请车车啊啦啦啊七七啊出手……
两人不同的清丽和沉雄;两人相同的笑对早衰;已经很不错了,不过犹可以疑心为强做愁耳。转下片“斯人幸已盲聋”一句,这是何等“笑说”!大抵在上个月,我在微博上和表哥正讨论盲聋者的幸福,链接如右http://weibo.com/1035836154/xsJYGvbHC
然后,假使集子是按照时间排得话,我疑心此作是在1990年6月初。这些早衰者、翻覆者,淡薄者,最终怆然一恸……
耿耿孤灯灭,夏夜冷如秋。一窗蛙鼓如战,惊破枕中愁。峭立连天风露,尽数满襟星月,吹彻古梁州。曲尽千山寂,萤火满蒿洲。
长搔首,青鬓发,褐衣裘。溪云何事相得,百媚以相留?怜我人生易老,嗟汝深山寂寞,两对可忘忧。变化飞而至,拥我卧高楼。
曾读撞墙大在网上关于婉约豪放争论的见解,我疑心这首是符合他“婉约的豪放”(非引用,我自己的理解而已)的要求的。
然后,跟最上提到的作法一样,这里也化用了李白“相看两不厌,唯有敬亭山”一句。撞墙大很喜欢用这个意思,而且还有用的比这里更好的,比如化用辛弃疾“我看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看我应如是”的“我觉苍山如莽海,山看老子犹龙也”。无论改平淡的不厌为低沉的忘忧,改应如是的平等为如鱼得水的依附,都是在常识的基础上的一些颠覆。这个手法,用来感觉相当之好。又如“想嫦娥白发”、“妆成绝代须谁看?点不上宫黄”、“先生已、才情减尽,欲减容颜”、“夜半苍生都不问,便帝家心意应知矣”、“只待今朝全退雪,可能明日尚无花?小红炉火绿煎茶”等等……
故客尘书,中秋古月,不堪两逼回肠。夜寒双鬓,浑欲上清霜。长是相逢梦短,但转作、醒处思长。劳佳问,潮生潮落,我已久非狂。
堂堂,知岁月,迁星变日,始算豪强。看依旧黄花,陶令何方?昨夜凄歌暂敛,能几日?又付重阳。甚时共、西窗薄酒,吟醉满庭芳?
诗人往来,多有用上“回信和韵”的名义。而我所见中,其实大多数不太有信的意思,不过是诗词写在信封中而已——当然如今其实连信封都木有。而这首很有书信的本意,大概也是因为时期较早,还木有到这个最好而最坏的时代吧~词中“相逢梦短醒处思长”、“能几日,又付重阳”等句,拎来亦好,不过靠浑篇取胜,不在于单行而已~